第七章 英雄识英雄
片刻,叶老二就回来了,带着熊倜走到里面,穿过走廊,便到了那问书房。
叶老二到了书房后说道:“你我自己弟兄,也不要再客气。需要什么,等会我叫一个小童站在门口,你就对他说好了,熊兄此刻看看夏女侠的伤势,然后再到前面来谈谈。”
熊倜检查了夏芸的伤势,用内力把她伤势止住,然后走出房外。
他便走到前房,看见叶家兄弟以及马氏兄弟,尚未明等人,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子四周,他走到前面,又是一惊,那张很大的八仙桌上,竟密密满满地放了一桌子人头。
叶老大看见熊倜的神色,哈哈大笑:“今日你我弟兄欢聚,实应痛饮三杯。”他一举右手,手中竟拿着满满地一巨杯酒,又道:“来来来,这些乱臣贼子的头颅,不正是你我的大好下酒之物,老三,快替熊兄也斟满一杯。”
熊倜抢步过去,接过叶老三递来的巨觥,仰头一饮而干,朗声笑道:“古人赞名花而饮醇酒,哪及得上我们赞头颅而饮烈酒,来来,叶兄再给我一杯,小弟酒量虽浅,今日也要喝个痛快。”
尚未明鼓掌笑道:“熊兄果然是个真正的英豪之上,我尚未明得友如此,夫复何憾,今日你我同饮此酒,他日必定生死共之。”
叶老大猛地将手中酒杯砰在朝桌上一放,说道:“你们两位俱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少年英雄,难得是又都意志相投,依我之意,何不就此拜为兄弟,那我们今日之事就更是大大的快事了。”
熊倜首先同意,尚未明也自赞成,两人一叙年龄,熊倜比尚未明大了一岁,两人也没有什么香烛,即席就结成兄弟了。
叶老大突然问熊倜道:“熊兄弟,你我虽然相知不深,你甚至连我弟兄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但你我一见投缘,我叶某虽然不才,却看得出兄弟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不瞒你说,我弟兄哪里是什么商人,其实这点不用我说,你也早知道了,我弟兄眼看着满奴一天比一天更甚欺凌着我们炎黄子孙,但反清复明的英侠,却一天少似一天,就连当日名倾朝野的江南八侠,现在都已风消云散了,除了听说江南大侠甘凤池,和吕四娘等少数人尚在人间外,其余的怕都已遭了毒手。”
他一拍桌子,豪气干云他说道:“我弟兄虽然不成材,却见不得异族的猖撅,虽然表面上是生意人,不过是掩护我们身份幌子罢了,我弟兄处思积虑,十数年,在大江南北,两河两岸,也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好汉,当然我也知道,凭我等三、五万人,要想推翻满清偌大的基业,是万不可能,但我总不让那些奴才过得称心就是了。”
他一指桌上的人头,说道:“这些人头,不是剥削良民的满奴,便是全元气节的汉奸,这些人虽然杀之不完,但我们能杀一个,就杀一个,这些金钱,是他们取之于民的,我们就要用之于民,熊兄弟,你如此一身绝艺,总不能就此湮没了吧,不做些顶天立地的事,岂不是在没一生。”
他站起来向熊倜深深一揖,说道:“你若有志于此,你我兄弟不妨一起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来,我叶老大感激不尽。”
这番话将熊倜说得血脉责张,雄志豪飞,连忙一把拉住叶老大的臂膀,说道:“大哥,从今日起,我熊倜就是大哥手下的弟兄,大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熊倜万死不辞。”
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愈谈愈欢,叶老大收起人头,换上酒菜,诸人豪气逸飞,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熊倜第一次交结到真正意志相投的朋友,多日郁积在心中的心事,都一一发泄了出来,谈及自己的身世,众人都啼嘘不已。
尚未明连干几杯酒,叹道:“说起来,我的身世比大哥更惨。”
叶老大说道:“尚老弟的身世,到今日在武林中还是个谜,今天我们初逢知己,尚老弟又结了个异姓骨肉,总该将身世说给我们听听吧。”
尚未明咕地又干了一杯酒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只知道在我极幼的时候,就被人从家中带出来了,不知怎的,却又把我抛在一个荒林里,后来我才听先师说那地方叫小红门村,是北平城郊一个荒林,先师本是西城的一个游方僧人,那天凑巧在小红门村的红门寺挂单,听到有小孩的哭声,见我孤身一人,就将我收留了,先师将他一身绝艺,都传给了我,却始终不许落发为他的弟子,先师总说我身世不凡,但是究竟如何,却又不肯告诉我,只叫我好好练功夫,将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说至此时,他双目中黯然竟有泪光,一举杯,又干了一杯酒。
座中众人俱都凝神听他继续说道:“可是没等到那一天,先师就死了。临死的时候告诉我,要我终生为反清效命,于是我就用先师替我起的名字,闯荡江湖,哪知机缘凑巧,初出道便做了两河绿林的总瓢把子,我虽不愿置身绿林,但心中却记着先师的遗命,想将两河的豪杰聚成一股反清的力量,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
他这番话,直说得满座俱都黯然,尤其是身世相同的熊倜,听了更是难受。
叶老大猛地击高歌道:“莫等闭,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歌声歇处,叶老大举杯高声说道:“好男儿胸怀大志,熊兄弟,尚兄弟,你们怎么也效起女儿态来了,该罚一杯。”
熊倜、尚未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叶老大朗声笑道:“这才对了,今朝有酒且醉,好男儿该拿着满奴的头颅当酒器,以后再也不许空自感怀身世。”
这一顿酒直由清晨,吃到傍晚,尚未明早已玉山颓倒,熊倜也是昏然欲睡了。
他晃走回书房,夏芸正嘟着嘴在等他,一看见他便娇嗔道:“你看你,喝成这个样子,把我丢在这儿也不管。”
熊倜此刻脑中已是不清;只管笑。
夏芸又嗔道:“快去睡吧,你瞧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生气。”
熊倜连声说道:“好,好。”走到自己房中,带上房门,便睡去了。
他一觉睡得极沉,睡梦中忽地有人吧、吧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睁开眼来,迷糊中看到一条人影站在床前。
熊倜顿觉得浑身的根根汗毛,都寒怵起来,惊得腹中的酒都化做了冷汗。
那人见熊倜醒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回转身来,说道:“混蛋,还不跟我来。”
说道身形一闪,便由窗中飘了出去。
熊倜本是连衣卧倒,此刻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双时一支床板,腿、腰一齐用力,自床上飞身而出,但他空自施出“潜形遁影”的绝顶轻功,却始终无法追上那人。
一晃眼之间,到了城郊的田野上,此时万籁俱寂,微风起处,吹着那人纯自的衣衫,望之直如鬼魅。
熊倜猛地想起一人,他看见那人浑白色的长衫,随风而动,满头银白色的头发,直垂到肩上,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熊倜先前满腔的惊悸和愤怒,此刻顿然化为乌有,那人停下身形之后,仍然背向着他,没有转回身来望一眼。
熊倜呆了一会,整了整衣裳,再也不敢施展身法,恭恭敬敬地绕到那人身前,悄悄一望,见那人白发,白眉,脸色如霜,果然是一别多年的毒心神魔侯生,连忙跪下去,叩了一个头,惶恐他说:“师父这一向可好,弟子这里拜见师父。”
毒心神魔鼻孔里冷哼一声,怒道:“畜牲,谁是你的师父。”
他神色冷峻已极,声音更是冰冷,熊倜头也不敢抬,仍然跪在地上。
毒心神魔冷然又道:“你可别跪在地上,我可担当不起,我可受不了名传江湖的三秀,天下第一奇人飘然臾高足这样的大礼。”
熊倜知道侯生已然动怒,更不敢答腔,仍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毒心神魔虽然仍无表情,但目光已不似方才的严峻,说道:“起来,起来,这些年来,你已经成了有名的好汉,把我的话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既不到关外来找我,把我送你的剑,也丢到不知哪里去了,想必是你的武功已经高出我甚多,再也用不着我教你了。”
他顿一顿,又说道:“可是我天生的怪脾气,倒要看看你在天下第一奇人那里学了一些什么超凡入圣的本事,来,来,快站起来,把你那些本事掏出来,和我比划,比划。”
熊倜道:“弟子不敢。”
毒心神魔道:“什么敢不敢的,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熊倜心中实是难受已极,他也在责怪着自己,委实对不住这第一个对他有恩的人,当然他更不敢和毒心神魔比划,但是他却知道毒心神魔向来行事奇怪,说出来的话更不许别人更改的。
他为难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望了侯生一眼,见侯生眼中流露的目光,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愤怒,而几乎是当年在为他打通“督”“任”两脉时那样的慈爱,熊倜心中一动,暗忖道:“师父一向对我极好,莫不是他在借比武考验我什么?”
毒心神魔见熊倜仍跪在那里不动,呵叱道:“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熊倜恭敬地道:“弟子听见了!只是一一”侯生道:“没有什么只是不只是的,快站起来和我动手。”
熊倜无法,只得缓缓站了起来,口中说道:“弟子听从师父的吩咐。”
他还没有完全站直身躯,侯生已一掌拍来,快到身上的时候,忽又改拍为挥,手掌一反,以手斜斜拍下,那左掌却后发先并,急速地挥向熊倜面门,这一招“扭转阴阳”看似轻易,威力却非同小可,熊倜焉有不识厉害之理。
熊倜不敢直接去避此招,他脚下急这踏着五行方位,侧身避开此招后,又巧妙地晃动自己的身躯,以期扰乱对方的目光。
毒心神魔一掌落空,双掌挥处,随即发出三招“追魂索命”,“名登鬼录”,“十殿游戈”,他出手如风,熊倜只觉得像是十余双手掌一齐向他拍来,但熊倜眼光动处,却发觉一宗奇事。
原来毒心神魔的掌影,虽如漫天花雨,但在掌影与掌影之间,却有一条空隙,高手出招,念动即发,熊倜随手一掌,向空隙拍去,而且部位妙到毫颠,正攻到毒心神魔的必救之处。
熊倜一掌拍出,才恍发现出招正是毒心神魔数年前所授自己的十数式奇怪的剑式之一,他这才了解了毒心神魔逼他动手之意。
毒心神魔见他这掌发出,无论时间、部位、劲力,都恰到好处,嘴角竞隐隐泛出笑意,但这笑意仅宛若漫天冰雪中一丝火花而已,若是不留心的话,是绝对难以发觉的。
毒心神魔突地口中发出一丝丝尖锐的啸声,掌影如山,施展出江湖少见的“催魂阴掌”,那是一种极繁复的掌式和极阴柔的掌力,每一招都密切地连贯着,像是有许多手掌一齐用招。
但是他招与招之间,却永远留出一条空隙,熊倜眼明心灵,当然了解他的用意,于是毫不犹疑地连环使出那十余招奇异的剑式。
渐渐,熊倜心领神会,已能将那十余式怪招,密切的契合了。
他这才发现这十余招式,非但内中的变化不可思议,而且还有一种专破阴柔掌力的威力妙用,那是任何掌法能无所企及的。
毒心神魔将“催魂阴掌”反复施展了好几遍,熊倜也将那十余招式怪招用得得心应手了,他心中的喜悦是不可言喻的。
毒心神魔猛一收招,飘飘地将身挪开了丈余,冷冷地望着熊倜。
熊倜又扑地跪在地上,他是在感激着毒心神魔的悉心教导。
毒心神魔的面容仍如幽山里的冰岩,只有雪白的须眉在夜色中显得有少许温柔,他说道:“亏你还记得这几招。”
熊倜道:“弟子怎会忘记,就是师父的每一句话,弟子都是记在心里的。”
毒心神魔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话你忘了没有,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你将我那柄倚天剑丢了,却真是该死。”
熊倜听了,从背脊心冒出一丝寒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的疏忽。
侯生望着熊倜惶恐的神色,他知道绝不是可以伪冒的,心里不禁软了许多,说道:“我偶游太行,却无意中听得天阴教主焦异行,从手下处得到柄名剑,剑名‘倚天’,我还以为你可能遭了天阴教的毒手,逼着天阴教里的一个小头目一问,才知道那柄剑是江苏分舵里的一人在茶馆中拾得的,我听了不觉大怒,你要知道那柄剑除了本身的价值之外,里面还关系着一件极大的秘密,数十年前,武林就盛传此事,我仔细地研究了数十年,也没有发现,这才将它交给你,这也因为我看你心思灵敏,而且周后福缘甚多,希望你能无意发现,却不料你看来聪明,其实却是个呆蛋,竟然将剑给丢了。”
毒心神魔随又说道:“我一气之下,一掌就那将那家伙劈了,到处找你,也找不到,于是我跑到武当山去,我想那儿的老道也许知道你的下落,却想不到你竟跟着一个女娃娃又闯下大祸,后来你自店中救出那个姓夏的女娃娃,我看着那武当老道以大欺小,而且一脸傲气,心里有气,随手给他吃了个苦头,就跑来跟着你,你却心里只记着那个女娃娃,连有人在后面跟着都不知道,哼,像你这样,以后遇到强敌怎么办?”
毒心神魔语气渐缓,说道:“幸好,你还有点男子气概,又交了几个朋友,但是以后喝酒却是不能过量,知道吗?”
毒心神魔又说道:“只是你自己丢的剑,一定要你自己去拿回来,我给你一年的限期,一年之内若不能到太行山去把剑拿回来的话,哼!一年之后,我再来找你。”
毒心神魔话刚说完,人就飘然离去。
熊倜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泥土,看看天色,却在不知不觉间又是清晨了。
他看了看脚下,鞋子既没有穿,一双白袜子,虽然他的轻功佳妙,脚不沾地在跪着时,也沾了不少尘上。
他苦笑了一下,但也并未十分在意,便大步向城内走去。
他在路上转了几个弯,却又迷了路,找不着叶姓兄弟那店的方向。
正当他直到街的尽头,一只黑毛茸茸的粗手,突地在他肩上一拍。
在大街上,他势不能闪展腾挪,来避开此一拍,只得让他拍了下,侧脸一看,见是两个穿着短打的粗汉。
熊倜一愕,不知道这两粗汉为什么突然拍他一下,其中一个散着衣襟的粗汉,沙哑着喉咙道:“我们当家的请你去一趟。”
熊倜更是奇怪,他在此地一人不识,怎会有人来请他,便问道:“什么事?”
那个沙哑喉咙的粗汉好像很不耐烦他说道:“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熊倜想了想,他相信以他的武功,走到那里也不会吃亏,坦然地跟着那粗汉就走。
叶家兄弟的店铺是向左转,那两个粗汉却带他往右转,那两人脚步亦甚矫健,像是也有武功底子,走了一会,到了一个很大的宅院,漆黑的大门,铜做的把手擦得雪亮,门是开着的。
门口本来聚着一堆闲汉,其中一个走来笑道:“喝!到底是老赵有本事,居然找到了,这一回可少不了十两银子的酒钱了。”
那沙哑喉咙的粗汉,裂开一嘴黄牙笑道:“好说,好说,当家的若真的赏上银子,你我兄弟今天晚上又可以到小杨花那里乐一乐了。”
熊倜听了这些粗汉所讲的话,更是莫名其妙,但他仍然忍受着,希望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的当家的又是何许人也。
那叫做老赵的带着熊倜昂头进门去,熊倜见院子里,也聚着十数个壮汉,看见老赵也说着同样无聊的话。
老赵找了一个青年小厮咕咕嘟嘟他说了半天,那小厮跑了进去。
一会,里面走出一个白里白净的,但却妖形怪状的年轻后生,见了老赵说:“喝,老赵真有你的,头子正在里面夸奖你呢,等会到帐房去领五两银子喝酒去,这个人交给我吧。”老赵哈哈打了个揖,说道:“李二爷,您好,当家的那里还请多照顾。”
那个李二爷笑道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找到他的呀?”
老赵巴结地笑着说道:“我见这人没穿鞋子,走路又慌慌张张,就知道准是他,果然这小子做贼心虚,就跟着来了。”
熊倜越听越奇怪,心想:这莫非又是误会,唉,这些日子来我怎么老碰见这些不明不自的麻烦,真是倒霉得很!
那个李二爷却笑了笑拉着熊倜的膀子,怪里怪气他说道:“兄弟,跟我来吧,等会头子真要怎么样对你,都有我呢,只要以后兄弟你不要忘了哥哥的好处就行了自”熊倜见此人说话妖里妖气的像个女人,心里讨厌得很,也不愿多说话,暗想见了这什么“头子。再说吧,遂跟着他走进大厅。那李二爷走进大厅后,并不停留,带着熊倜七转八转,走到一排极情致的平轩,隔着门轻轻叫了声:“来了。”
熊倜就听得里面一个中气甚足的声音说道:“带他进来。”
熊倜一听此人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此人有些武功根基,跟着李二爷走进那平轩,只见一个身材甚是高大的汉子正负着手在轩里来回走着。
那汉子见熊倜走了进来,眼里突现煞气,从头到脚打量了熊倜几眼,又狠狠地盯了几眼熊倜那没有穿鞋的脚。
突然,他说道:“小李,将那双鞋子拿过来。”
小李应声拿来一双甚是讲究的鞋子,最妙的是那鞋子的颜色竟也和熊倜的衣服相配。
那汉子指着那双鞋子,对熊倜说道:“穿上。”熊倜愈来愈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却好奇之心大起,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在弄什么名堂,遂一言不发地穿上那双鞋子,又极为合脚。
那汉子似乎非常生气,脸上的青筋,都根根显露了出来,怒极冷笑道:“朋友真是个角色,竟敢在我面前弄鬼。”
熊倜笑了一下,轻松他说道:“我和当家的素昧平生,弄过什么鬼呢?”
那汉子闻言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说道:“大丈夫敢做敢为,朋友既然有胆子爬上我老婆的床,怎么现在又没有胆子承认?”
焦倜听了,倒真是吃了一个大惊,心想,“这玩笑倒真开得大大了,若不解释清楚,看样子这汉子一定不会和我善罢甘休的。卜他暗里在转着心事,一时竟没有答那汉子的话,那汉子却以为他默认了,说道:“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而且一表人材,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虽然咎非在你一人,但我已将那娼妇杀死了,你正好到鬼门关去陪陪她。”
他浓眉一竖,又叫道:“小李,去把我的那柄剑拿来,人家既然痛痛快快地来了,我们也该痛痛快快地送他回去。”
熊倜已知此事愈搞愈糟,似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明白的,忙正容说道:“当家的想必是误会了,有话慢慢说,我……”
他正说至此处,忽地一眼睛见那“李二爷”拿来的剑,心中一跳。
原来他看见那“李二爷”所取来的剑,剑身特长,形式奇古,竟是自己所遗失的那柄“倚天剑”。
大惊之下,将所要说的话竟咽回腹中。
那汉子拿过“李二爷”取来的剑,满脸煞气说道:“你还有什么后事,炔点说出来,我看你文质彬彬,卖你这个冤魂一条交情,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我会替你做到就是了。”
熊倜暗中正在思索着:他这两天听到的全是奇事,而最奇怪的事,就是自己所遗失的“倚天剑”,明明的说落在天阴教中,怎地又会在这小城里一个看似土豪般的角色手里发现。
他脑中所想的,尽是有关“倚天剑”的事,却把眼前这种剑拔夸张的情况,全然没有放在心里,这自是他对“倚天剑”关心太过,而且恃身手,相信会将这误会化解的。
那汉子见他如此,怒喝一声,随手拔出剑,竟向熊倜当头劈下。
熊倜这才一惊,但那汉子虽然武功不弱,但怎么劈得着熊倜。
他稍为一侧自己的身躯,便轻易地避开了这看似凌厉的一剑。
那汉于一剑走空,喝道:“好,朋友居然也是个练家子。”长剑往回一带剑尾竟也有寒芒暴起,横起一剑,向熊倜横腰斩去。
熊倜一见此剑尾带寒芒,便认定是自己所遗失之物,再见这汉子不分青红皂自,在家中就敢随便杀人,想必平日是个横行乡里的土豪,大怒之下,往前猛一迈步,那剑便刺空了。
熊倜并指如钩,在那汉子剑势已到尾声的时候,突地用食中两指,挟着剑身,只觉得入手如冰,确是一把宝剑。
那汉子却大吃一惊,高大的身躯,往下一坐马,想从熊倜子中夺回此剑。
熊倜冷笑一声,左掌斜斜地削出,那汉子忙缩头藏尾,想避开此招,熊倜怎让他称心,忽地改掌为指,急点在他鼻边“沉香”要穴上。
那李二爷见人家一出手,就将头子制住,脚底揩油,便想溜出去讨救兵,熊倜身起如风,横越过去,用剑在他头上平着一拍,那李二爷,竟咚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熊倜随即将这平轩的房门带起,他忽觉得手中的剑,似乎要比他自己原先那柄轻了些,于是他将剑拿起仔细一看。
他这一看,才知道这剑虽然和自己那柄“倚天剑”,形式、大小,甚至锋利全都完全一样,但却并不是自己所失的那柄“倚天剑”。
那剑柄上,也用途线缕成两字,却是“贯日”两字。
他走到那汉子身侧,轻轻用手拍开那汉子的穴道,说道:“喂,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怎的用剑就要杀我?”
那汉子一动手,就被人家制住,心知自己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但胸中之气,却是难平,咬牙道:“我小丧门技不如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朋友是好的,就请留下个万儿,话说在前头,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却要杀你了。”
熊倜奇道:“那么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非要杀我不可。”
那小丧门闻言气得发抖说道:“朋友,你这样就不是好汉子了,我老婆虽不好,但你堂堂男子汉,怎地也如此,我小丧门的老婆与你私通,难道我就做瞪眼乌龟吗?”
熊倜道:“你又凭什么知道我和你老婆私通呢?你根本就不认识我。”
那汉子道:“昨晚上你乘我出外,和我老婆苟和,被撞见,没穿鞋子就从窗子跑了。今晨被我手下弟兄捉住,你还来气我,我虽技不如你,但此仇我是非报不可。”
熊倜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这汉子虽然看来是个角色,其实却是个任事不懂的莽汉,忍着气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能凭着我没穿鞋子就认定我是和你老婆私通之人,难道世上凡是不穿鞋的人,都是你那老婆的姘头?”
那汉子叫小丧门,是当地的一霸,手底下也来得两下子,为人却不折不扣地是个莽汉,倒也无甚劣迹,闻言竟怔怔地答不上话来。
熊倜低头见那鞋子甚是华丽,不是人人都能穿着的,脱下一看,见鞋底上写着“安徽老介福鞋店特制”几个字。
于是他又问小丧门道:“这老介福鞋店可是在当涂城里?”
小丧门点了头。
熊倜用鞋底一拍小丧门的肩头,说道:“那不就好办了吗,你使着这双鞋到老介福去间一问,这种鞋穿的人不多而且这鞋有九成新,一定是刚买的,你看是谁买的,再去找那人算帐好了。”
小丧门两条浓眉几乎皱到一起,想了半天,才会过意来,喜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抬头望着熊倜,又惭愧地低下头去。
熊倜知道这种莽汉直肠直肚,“什么都不会拐弯,便笑道:“我老实告诉你,我姓熊,叫熊倜,你听过这名字吧,你看我会做这种事吗?”
那小丧门本也是江湖中人,而且家中来往的,多是行走江湖的好汉,熊倜近年来名传江湖,小丧门焉有没有听到过之理。
他一听这人竟是熊倜,连忙站了起来,说道:“我实在没有想到是熊大侠,实在该死。”又骂道:“老赵那王八蛋,做事不长眼睛,以后天非教训教训他,免得总出事。”
熊倜心中暗笑忖道:“其实老兄也不见得比老赵高明多少。”嘴里却说道:“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你害我险些挨了一剑,却该对我补尝一番才是,你说该不该呢?”
小丧门忙答道:“该,该,熊大侠怎么说怎么办好了。”
能倜抚弄着手中的剑,沉吟不语,他想此剑虽非“倚天剑”,但必和“倚天剑”有着甚大的关系,甚至和毒心神魔所说的那件秘密,有着关系也未可知,是以他想获得此剑。
但他究竟不是强取之徒,他想这种利器神兵,定也是人家心爱之物,就算自己就持强取来,也不是侠义道应做的事。
因之他沉吟再三,那想问人家要剑的话,却说不出口。
哪知小丧门此刻却突然聪明起来,抢着说道:“熊大侠想是喜欢这柄剑吧?宝剑理应赠给英雄,像我这样的,还真不配这把剑。”
熊倜大喜道:“这倒真谢谢了。”转念又问道:“这把剑是怎么得来的,若是你的传家之物,那我倒不好意思夺人所好了。”
小丧门却摇手道:“这哪里是我传家之物,那天我手下的兄弟到铜山去买一批旧兵器,这柄宝剑就是在那些兵器里被一齐买来了,我看着还锋利可用,自己就留来用了。”
他笑了一笑又说道:“其实我也是摆在那里做样子,倒真没用过。”
熊倜喜道:“既是这样,我就收下了。”他将那宝剑收到鞘里,又说道:“这里既然没事,我就告辞了。”
那熊倜走到街上,得到这柄宝剑,心中甚是高兴,连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他暗笑道:“这真叫做因祸得福了。”
此次他倒认清了方向,沿着大街不一会,就到了叶家兄弟的店里。
此时店方开门,那些店伙正睡眼惺松地抹着桌椅,熊倜昂然走进去了。
那些店伙见熊倜昂然直人,又不知他来路,但店中江湖人来往本多,心想这没有穿鞋子的人,也许是店主之友,遂也不敢问,熊倜见了那些店伙面上的表情,肚里觉得好笑,他也不管,直往后院走去。
那尚未明像是宿酒未醒,这时正在院中迎着朝气吐纳,一见熊倜这个样子从店外跑了回来,也觉得奇怪,问道:“大哥到哪去了,怎么鞋子也没有穿,手里还拿着柄剑?”
熊倜笑着将方才所遇的事,向尚未明简单说了一下,尚未明也觉得有趣,笑道:“像这样的误会,我倒也愿意遇上几次。”
两人正谈笑间,那叶老大也走了出来,神态甚是慌张,但见了熊倜,却笑道:“原来你已经跑到院子里来了,昨天可喝醉了吧?”
熊倜笑着说道:“下次我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现在还有点酒气呢。”
叶老大又笑着说道:“我说你也是,今天早上小丫头送东西到你们房中去,看见你们俩全不在,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
熊倜以为他所说的“你们俩”,是指他和尚未明两人,便说:“他虽没有失踪,我可真失踪了老半天,差点儿回不来呢。”
叶老大说道:“我真佩服你了,你到底弄什么玄虚,昨天你刚说夏姑娘伤势很重,今天一大早你就把人家带到哪里去了?”
熊倜听了,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忙问道:“怎么,她不在屋里?”
叶老大也奇道:“怎么,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屋里没有人呀!”
熊倜话也不说、立刻便往夏芸所住的房中冲去。
夏芸的床褥仍然凌乱着,但是床上已无人迹。
尚未明与叶老大也赶进房来,叶老大也着急他说:“怎么,夏姑娘真的失踪了?”
尚未明眼神四扫,忽然瞥见屋顶正梁上,飘动着一张杏黄色的纸条,忙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会不会是夏姑娘留下的纸条?”
熊倜明知道绝不可能,夏芸身受重伤,怎能窜到梁上去贴这张条子,而且更无此必要。
于是他摇了摇头,他原想说这可能是屋中早有的,但是叶老大突然说:“这条子我看倒来得非常蹊跷,屋中先前井没有的。”
尚未明一听,更不答话,微一纵身,向那纸条处窜去。哪知他人在空中,却发现熊倜正也电光火石般向那纸条窜去。
于是他在空中猛然停顿,一换真气,人便飘然向下面落,他身形虽不如熊倜那么安祥而佳妙,但却轻灵无比,身体每一部份都被极周密地运用着,像是一只灵雀。
他落在地上后,抬头一看,却见熊倜仍然停留在梁上,他一只手搭在梁上,身体便平稳地垂直在空中,另一只手却正拿着那杏黄色的纸笺在细纫地看着,面色显得甚是忧虑,但却不惊惶了。
片时,熊倜像一团飞落的柳絮,落到地上,眼中满是思虑之色,无言地将字条递给叶老大,尚未明忙也凑了上去。
尚未明一见那字条上的字竟是用朱笔写上的,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只见上面写着:“兹有女子姓夏名芸者,擅自取我武当掌教历代所传之‘九官连环旗,似有意对我武当不敬,今已将该女子擒获,得江南女侠东方瑛之助,解上武当,听候掌教真人发落,特此字谕。”一面的具名是写着“武当山,掌教真人座前四大护法”。尚未明眉心一皱,正想发话,那叶老大却一挑双眉怒道:“这武当四子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官府拿人,也没有听说半夜里将一个受了伤的女子从床上架走了,他武当派算是什么东西?”
尚未明与叶老大相识以来,尚未见过他如此说话,知道他也动了真怒。
那叶老大双手一分,将那字条撕得粉碎,说道:“什么字谕不字谕,武当四子凭着什么就敢如此骄狂,我叶老大倒要见识见识。”
那熊倜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突然道:“其实芸妹被解武当山,我倒放心些了,先前我还怕她遭了什么不测,想那武当派,到底是武林正宗,谅也不会对一女子如何的,唉,事情多么凑巧,我若不是那时出去了,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尚未明脸一红,道:“小弟也惭愧得很,就在这栋房子里,发生了此事,小弟竟睡得像死人似的,一点也不知道。”
熊倜忙道:“贤弟也不用说这样的话,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该想办法去解决此事,唉,说良心话,芸妹当日也确有不是之处,但他们武当派也未免太狠了,既然将人击伤,还要来这么一套,说不得到时候只有和他们反脸了。”
叶老大道:“那上所写的江南大侠,是不就是那飞灵堡主东方灵的妹妹,怎么她也来趟上这一趟浑水。”
熊倜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里面必然又夹缠着一些儿女私情,但他想东方灵一向世故,怎的让他妹妹做出此事。
他哪里知道东方灵却根本不知此事。
原来当晚东方灵兄妹在屋顶上的时候,夏芸嗯了一声,东方灵息事宁人,强着将妹妹拉走了。
但那东方瑛却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心知屋下必有古怪,两人顺到店房时,那武当四子正在大怒,声言必要找着熊倜、夏芸两人。
原来熊倜救走夏芸后,东方兄妹随即追去,武当四子却觉得人家既已受了重伤,此事也算可以扯过了,遂仍留在院中。
凌云子性情本做,人又好胜,此刻回身对丹阳子道:“师兄,你看我的剑法可又进步了些,这一招用得还不错吧?”
他话刚说完,忽觉身后似有暗器破空之声,但手法却甚拙劣。
凌云子武功高强,对暗器也是大大的行家,此刻听那风声,来势甚缓,而且无甚劲力,手法普通得很,怎会放在心上,随手袍袖一拂,便将那些暗器拂开,转身正想发话。
哪知他刚一身,却又有一粒石子向他面门打来,那石子非但无声无音,来势之快,更是惊人,是被人用一种内家的绝顶阴柔之力所发出的,而且部位甚刁,好像早就知道凌云子会转脸到这里来,这粒石子就在那地方等着似的。
凌云子大意之下,发暗器之人手法又超凡入圣,这些情况,凌云子焉能再躲,吧的一声,鼻梁上被那石子打个正着。
屋顶上冷冷一笑,一个极为轻蔑的声音说道:“少说大话。”
这院中俱是身怀绝技之人,反应本快,身形动处全上了屋顶,但见星月在天,四野茫然,连条人影都没有看见。、武当四子在江湖中地位极尊,武当派又是中原剑派之首,他们哪里吃过这种大亏,尤其是凌云子,素来心高气做,目中无人,如今不明不白吃了苦头,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们自是不知这是毒心神魔的侯生所为,丹阳子更武断他说道:“此地一夜之间,绝不会来如许多高人,想此人身手之速,内力之妙,我看除了熊倜之外,绝非他人。”
凌云子怒道:“起先我见那熊倜年轻正派,武功又得自真传,对他甚是爱惜,想不到他竟如此卑鄙,对我施下了这样的暗算,这样一来,我若不将他整个惨的,他不知道我武当四子的厉害。这武当四子虽是出家人,但身在武林,哪里还有出家人的风度,东方灵兄妹回来时,他们正在怒骂着熊倜和夏芸。东方瑛对熊倜情深一往,但熊倜却处处躲着她,而具也看着熊倜和夏芸同行,又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夏芸救了出来,女孩子心眼本窄,爱极生恨,恨不得武当四子连熊倜也一块儿对付了,夏芸更是被她恨得痒痒的,因爱生妒,原是常理。此时她便俏悄地又溜了出来,再适才听见”晤“了一声的地方去查看。这时候正是熊倜和夏芸在找着店招之际,东方瑛还看到熊倜紧紧抱着夏芸,夏芸的一双手还勾着熊倜的脖子,更是气得要死。但她却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怕惊动了熊倜。接着她看到熊倜纵身进了一家店铺,就未再出,此时天色已亮,她远远望清了那店的招牌,才回到客栈去。自然,东方灵少不得要问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东方瑛心灵嘴巧,说了一个谎,东方灵也没有想到会生什么事故,便也罢了。当天下午,东方灵急着回去看若兰,便要东方瑛一,起回去,东方瑛却说要去找峨帽双小玩玩,叫东方灵一人先回去。东方灵拿他这位妹妹一向无甚办法,而且东方瑛的武功防身绝无问题,再加上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面子,于是他就放心一人走了。东方灵一走,东方瑛就将夏芸、熊倜藏身的地方,告诉了武当四子。晚上,东方瑛带着武当四子到熊倜和夏芸的存身之处,在路上,他们突然看见两条人影,以无比的速度走向城外,丹阳于暗叹道:“看来武林之中,真是大有奇人,就在这小小的地方,居然又发现此等人物,身手却比我等高出几许了。”
无巧不巧地,那两条人影却正是毒心神魔和熊倜两人,是以他们到时,熊倜已不在店中了。
他们在叶氏兄弟的店中,极小心的探察了一遍,尚未明及叶氏兄弟、马氏双杰,正因酒醉而熟睡,并未发觉这几人的行动。
甚至当凌云子故意弄出声音的时候,屋里也没有任何反应,凌云子奇怪道:“熊倜武功极高,怎的耳目却这样迟钝?”
此时偌大的一栋房屋里,除了丫头小厮外,唯一清醒的只有夏芸一人,她听到外面的人声,却以为是熊倜。
于是她挑亮了灯,正出去看看,但胸腹之间仍在隐隐发痛。
她看见窗子仍然开着未关,又想去关窗子,哪知风声唆然,凌云子和东方瑛已由窗口窜了进来,她大吃一惊,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张口呼唤,哪知她声音还未发出,东方瑛娇躯一闪,电也似地出手点了她的耳旁的“灵飞”穴。
凌云子随即闪入另一间屋子里,那正是熊倜所睡的,凌云子见床下放着双鞋,床上的人却不知去向了,他暗忖此屋必是熊倜所睡,但他人呢?
东方瑛连被一卷,将夏芸娇怯怯的身子横放在肩上,说道:“我们走吧。”
凌云子道:“还有熊倜。”
东方瑛道:“只要捉了夏芸,熊倜还怕不来找她吗?”
凌云子心想:“这粉蝶果然心思灵敏,”遂取出杏纸朱笔写下了这张条子,也正因为是他写的,所以语气才会那么狂妄。
熊倜等人看了他们留下的纸条,叶老大一问东方瑛,熊倜就想到其中又可能牵涉到自己和东方瑛的情感,一时没有答话。
尚未明见了,暗忖道:“我这个大哥,英俊倜傥,真是人如其名,看这个情形,东方瑛横加一脚,说不定是在吃夏芸的醋。”
于是他望着熊倜一笑。
熊倜被他这一笑,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但他随即想到此事的严重,就说道:“看未不管会惹出什么后果,我都要到武当山一行的了。”
尚未明道:“这个当然,我也不必要赶口两河,正好陪大哥一起去。”
叶老大道:“这件事是在我兄弟处发生的,我兄弟也要算上一角。”
熊倜道:“这倒不用了,有我和尚贤弟一起去,已经足够应付了,何况你的事情又多,怎可为这小事,而耽误了正事”叶老大道:“这样也好,只是你二人万一有什么应付不周的事,可千万要马上通知我,凡是有古钱为记之处,都可留话。”
熊倜心急如焚,简单地包了凡件衣服和一些银两,因为武当山就在湖北境内,路途不远,是以也未骑马,就和尚未明匆匆走了。
赶到渡头,却发现连一条空船也没有。
尚未明见熊倜焦急得很,安慰他说道:“大哥何必着急呢。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时,我们不如到前面去看看,也许那里倒有船。”
熊倜道:“不是我要争这一时半刻,实不瞒贤弟说,此刻我真是心中无主。”
尚未明笑道:“那自然了,要是我心爱的人被人掳了,我会更着急呢。”
走了一会,已是渡头之外了,岸边也没有什么人迹。熊倜不禁埋怨尚未明道:“这种荒僻的地方,更找不到渡船,我想还是回头吧。”
尚未明道:“反正那边也没有船,而且那些船上的女子见我们像是怪人似的,一直看着,讨厌得很,倒是这种地方,只要有船,必定肯搭我们过江的,最多多给船资就是了。”
熊倜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尚未明往前去,心中却在想着心事,他盘算着到了武当山,最好能够不动干戈,就将夏芸带回。
尚未明突然笑道:“怎么样,我说有船吧。”
熊倜往前一望,果然有艘小船泊在前面。
于是他们快步上前去,见那船的后梢蹲坐个船夫,便喊道:“喂,船家,帮帮忙,快点渡我们过江,船钱不会少给你的。”
那船家沉着脸说:“对不起,这艘船已经为前面的相公包了,不能搭别的客。”
尚未明道:“可不可以找那位相公商量一下,船钱我们出了。”
哪知舱中突有一人不耐烦他说:“什么人这样嗜嚏,这船我已一个人包了,任你谁都不能再上来,你听见了吗?”
尚未明一听此人说话这么蛮横,不禁有气,说道:“喂,朋友你客气点好不好?”
船舱那人好像气更大,叱道:“我不客气又怎么样?”
人也跟着走了出来,是个衣着非常华丽的少年公子,熊倜一见愕了,认得是孤峰一剑边浩,便知道这又是场麻烦。
边浩一走出舱,横身一望两人,突然看见熊倜,冷凄凄一声长笑道:“好极了,好极了,今天又碰到阁下了。”
他又横眼一望尚未明,说道:“怎么阁下那位女保镖呢,现在却换个男的?”
尚未明倒真的愕住了,他以为两人从本是素识,但听此人话中却带着讥诮。
熊倜虽觉边浩狂做太甚,但他想边浩既能与东方灵齐名,被并称为“南北双绝”,而且与东方灵又是朋友,想必此人除了狂傲之外,绝无恶迹,便也不想和他结仇,是以并未反唇相讥。
边浩以为熊倜怕了他,而且他早对熊倜不满,又不知道熊倜的姓名来历,是以狂态更作,说道:“我当是谁敢硬要搭人的船,却原来是阁下,只是阁下的那位女帮手不来,我看阁下还是省省事吧。”
尚未明见他越讲越不像话,便向熊倜说:“大哥,你认识他?”
边浩一阵狂笑,说道:“认得又怎样,不认得又怎样,难道你想架个横梁子?”
熊倜此刻也沉不住气了,叱道:“姓边的,你最好少说狂话,我不过看你是我东方兄之友,才让你三分,你却别以为我熊倜怕了你。”
边浩一听“熊倜”两字,真是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原来阁下就是熊倜,看来今日我的剑倒真的可以过瘾了。”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尚未明等他笑过,突地哈哈也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声音更大。
边浩愕然道:“阁下何人?为何发笑?”
尚未明冷冷道:“我笑你的剑今日只怕真要过痕了。”
边浩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叫阵?”
尚未明道:“我正要问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大哥叫阵?”
他朝边浩轻窜地招了招手,又道:“像你这样的东西,只配和我这样的东西较量,来来,我保险让你过痛就是了。”
熊倜忙道:“贤弟不要包揽,这人是我的,不管你的事。”
边浩见两人抢来抢去,竟将自己看成消遣似的,再也摆不出名家的架子,怒道:“你们两个一齐来好了,让边大爷教训教你训们。”
尚未明道:“只怕今日是谁教训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边浩叱道:“我先教训教训你。”
他集掌齐出,便向尚未明击下,孤峰一剑得以享名江湖,名列“双绝”,武功实是不凡,他一施展掌力,只党风声虎虎,满地飞砂,声势确惊人得很。
铁胆尚未明也知道此掌非同小可,但他自幼遇师,苦练多年,招式也许没有熊倜以及边浩两人因各有名师奇缘而施出的巧妙,但掌力确绝不逊色,是以他曾和熊倜对一掌,也是扯个平手。
此刻他微一挫腹,双掌蓦翻,吐气开声,又硬生生接了边浩一掌。
这一掌两人俱是全力而施,比起熊倜和他的一掌,又自不同,只听一声大震之后,尚未明固是连退数步,边浩在空中一翻身,险些跌在地上。
熊倜突地一步站在他俩人当中,说道:“你俩人不能动手。”
尚未明道:“为什么?”
熊倜指着边浩问尚未明道:“你认得此人吗?”
尚未明摇摇头。
熊倜又指着尚未明向边浩问道:“你又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边浩自也摇头。
熊倜笑道:“这就好的,你两人既然互不相识,怎能随便动手?”
他这一番歪理,倒将两人部问住了。
于是熊倜又对边浩说道:“可是你我两人又不同了,你自然认得我,我也知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边洽,我们动手,就合理得很了。”
边浩被问得啼笑皆非,正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尚未明即又横身一掠,抢到熊倜前面,对边浩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孤峰一剑?”
边浩道:“你也知道?”
尚未明道:“当然,当然。”他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铁胆尚未明,你知道吗?铁就是钢铁的铁,胆就是月字旁如个旦字。”
此番轮到边浩和熊倜两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了,边浩自然也听到了尚未明的名字,说:“这样看来,今日之会真的有意思了,原来阁下就是两绿林道的总瓢把子。”
尚未明道:“岂敢,岂敢,正是区区在下。”
他又回头对熊倜道:“现在他认得了我,我也认得了他,我和他动了手,也很合理了吧?”
他话方说完,身形一幌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左手曲弦而侧,右掌一抖,竟像化成了三个圈子,这本是剑法中的“梅花三弄”,但他却用之于掌上,威力仍见异常绝妙。
边浩见他话到人到,而且一出手就是绝招,丝毫也不敢疏忽。边浩等到掌已临头,不退不闪,身形却突地一斜,脚跟牢牢地钉在地上,人却往左侧斜成坡,右手乘势挥去“天女散花”亦是峨嵋心法。
尚未明见边浩闪避和出击,确是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哼了一声,双掌一错,连环拍出数掌,顿时但见掌影如缤纷之落英,漫天飞舞。、他所施的正是西域异僧的奇门“塞外飞花三千式”,名为三千式,其掌法的繁复变化,可想而知,边洽却静如山岳,展出发挥峨帽心法,以不变应万变,来应尚未明的掌式。
恍眼,两人已拆了数十余招,边浩虽是守多攻少,但却每一出手,必是要穴。
两入瞬息又折了十余式,边浩突地一声长啸,掌式一变,竟自施出峨嵋旁支的一套,亦是招式变幻甚多的“回凤舞柳”的掌法。
这一下两人的掌式俱是以快制快,身形变幻不息,招式亦是缤纷多采,只见掌影漫飞舞,和方才又是另外一番景像。
熊倜知道边浩这一变换掌式,片刻便要分出胜负,不禁更为留意地观看着,希望能够在最紧要的关头,加以化解。
此时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但在此荒僻的江岸,可说是绝不会另有人来。
哪知此时滚滚江水,却突然冒出两个人来,而且俱是年纪甚大的老者。
尚未明、边洽两人正在凝神动手,并未曾留意,但熊倜和那船夫却看见此两人,那船夫更是惊得一声怪叫,连滚带爬,跌回船里。
船夫这一声怪叫,倒使正在酣斗的孤峰一剑和铁胆尚未明两人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的击出一掌之后,便斜斜分开,不知发生何事。
那两个老者,俱都须发俱白,少说些也在六十以上,慢慢自江水中走上岸来,像是对任何人都不会注意一眼,即使是那样轻微地一眼。
最怪的是两人穿着的竟都是长衫,但自水中爬出后,却仍然是干干的,没有一粒水珠,连头发、胡子都是干的。
熊倜、尚未明、边浩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一眼便看出了两个老者的异处,若不是光天化日,他们真要将此两人视为鬼怪。
那两个老者一高一矮,但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两人慢慢走到岸上,往地上一坐,才将眼光向三人看了一看。
那较矮的老者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这几个小娃娃在这里又吵又闹地,把我们两位老人家的午觉都吵醒了,你说该打不?”
那身体较高的老者,脸上像是僵硬已极,眼光也是空洞洞的,听了那矮老者的话,低头想了半天,才说道:“该打,该打。”
那矮老者随即笑了起来,道:“确实该打。”
这边三人被这两个老者的奇异的出现深深惊异了,面面相观,作声不得。
那矮老头指着三人说道:“喂,你们三个小子,在老人家睡午觉的时候,都不肯安静一点,在这里又叫又闹的。赶紧脱下裤子,爬在我老人家的面前,每人打五十下屁股。”
熊倜等人听这矮老者所说的话,不禁啼笑皆非,孤峰一剑脸上,已露出难看的神色来,虽然他并不敢说出难听的话。
那矮老头似乎已看出他的不满,笑指着他说道,“你这个娃娃像是不大卖我老人家的帐嘛,喂。”他又侧脸对另一老者说道:“有一个娃娃居然不卖我老人家的帐,你说该怎么办?”
另一老者,全身都似乎是麻痹的,喜、怒、哀、乐、痛、痒、酸,这等人类的感觉,似乎都完全不能影响他。
他听了那矮老者的话,又低下头去,深深地思索着,像是这一句极简单的话,他都要沉思很久,才能了解。
他想了许久,说道:“先打他的屁股。‘说着,好像他身体下面,有什么东西打着的似的,仍然坐着,就平平飞落到边浩的身前,说道:“快脱裤子,我老人家要先打你的屁股。”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见了这老头子的这一手,又惊又乐,惊的是这老者的轻功,竟似又练倒传说中的“驭气而行”的境界,乐的却是这老者竟找边浩的麻烦,不知边浩怎么脱身。
边浩见那老者的这一手,心中更是惊骇,他想:“万一这老头子真抓下我的裤子,那我以后还能做人吗?”他越想越怕。
他看着那老者仍端坐在地上,两眼微闭着,心想:“这老头子的功夫,我若非亲见,别人告诉我,我却不会相信,这种人物我怎能对付,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还是乘他不注意,溜了吧。”
于是他再不敢迟疑,全身猛力一拔,竟窜起三、四丈高,双臂一抖,“飞燕投林”向外又是一窜,又是四、五丈远近。
那矮老者又笑道:“哟,这娃娃会飞,哎呀,糟糕,让他跑了,我老人家也追不着。”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看这老者滑稽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矮老者朝他两人说道:“他跑了,他们笑什么,是不是想坐他的船?可是你们别忘了,他跑了,我老人家就要打你们两人的屁股了。”
停了一停,他又说,“你们两个会不会飞,要是也会飞,那我老人家一人的屁股都打不着了。”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两人,自是知道这两个老者定是世外高人,遂一齐朝前走,恭敬地弯身施礼。
那矮老头却叫道:“哎哟,千万别来这一手,这一手比会飞还厉害,我老人家不打你们的屁股了,你们也别来这一手。”
熊倜、尚未明只觉眼前一花,那矮老头子不知怎地又坐回另一老者身侧。
他两人知道,这类奇人,多半也有奇僻,尤其熊倜,更联想到毒心神魔怕哭的毛病。
于是他两人走到那两个老者面前,熊倜说道:“老前辈既是不喜多礼,晚辈就从命了,”那矮老头子上上下下朝两人注目了半晌,又转向另一老者说道:“你看这两个娃娃如何?”
那高瘦的老者,淡淡地一抬目光,望着他们两人,熊倜也看了那老者一眼。
他只觉得那高瘦的老者的僵硬面孔,看来却十分亲切,他暗忖道:“这倒怪了,我以前并未见过这两位奇人呀,怎地看来却如此亲切?”
于是他更恭敬地问道:“晚辈不敢问两位老前辈的尊号?”
那矮老者哈哈笑道:“你这娃娃真有意思,我老人家还有问你的名字,你倒问起我们两位老人家的名字来了。”
熊倜道:“晚辈熊倜,这一个是晚辈的盟弟尚未明。”
那矮老头子笑道,“尚未明,这个名字倒真有意思。”
他又向身旁的老者说:“喂,你说尚未明这个名字有没有意思?”
那瘦长老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低着头轻声念着:“熊倜、熊倜……”
熊倜和铁胆尚未明恭敬地站在这两个奇人面前,那矮老者笑道:“你们两个娃娃,都有点意思,我老人家高兴得很,想送点东西给你们两个娃娃,你们说,送什么好?”
那矮老者又笑道:“我问你们两个也是白问,其实我老人家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张花花绿绿骗小孩子的纸,你们要不要?”
熊倜、尚未明忙一起答道:“多谢老前辈。”
矮老头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二张揉得皱皱的纸,上面稀奇古怪伪画着花纹,说道:“一人一张,谁也不许将自己的的那张给别人看,知道吗?”
那矮老头仰天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们两个小娃娃可以走了,我老人家要睡觉了。”
熊倜、尚未明不敢再耽,就躬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熊倜见那瘦长老者仍在低头念着,心里更觉奇怪。
他们两人走到边浩的船上,那船夫吓得面无人色,看见两人上船,连话都不敢再问赶紧解缆走了。
江水急流,风帆满引,片刻间那船已走出老远。
一直在低着头沉思着的瘦长老头,忽抬起头来,空洞的目光中,满聚光采,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但四顾无人,熊倜和尚未明早已走了。
江水东流,鸣咽低语,似乎在诉说着人的聚散无常,悲欢离合,都太短促了。
鄂省一地,湖泊独多,本为古云梦大泽旧迹,他两人遇着湖泊,便不免要绕远些路途,何况他两人湖北境的北部,俱未到过,沿途问向,也不免耽误了时候,尚未明知道熊倜心急,便提议昼伏夜行,以便夜间可以施展轻功,熊倜自大喜称是。
过汉水,两人连夜赶前,夜色苍茫中,熊倜远远望见前面山势横亘,他两人轻功超绝,艺高胆大,也不顾忌什么,黑夜中便闯上山岭。
忽然两峰夹峙,中间只留出一个两尺来宽过道。熊倜“嗖”的一声,已经闯了进去。
尚未明为人仔细,江湖历练亦丰,不敢冒然闯进,停住身形四下一打量,见通道旁立着一块石碑,连忙走了过去,伸手要掏火折子,想照着看一看这碑上刻着的是些什么字。
哪知火折子却根本没有带着,他灵机一动,伸出右手去摸那石碑上的字,一摸之下,掌心不觉微微沁出冷汗,一阵冷气,直冒到头顶上。
原来那碑上只刻着四个字:“入谷者杀”这时谷里突地传出一声怒喝,尚未明一听之下,就知道定是熊倜的声音。
他一个“龙形一式”,身形宛如游鱼,从夹缝中穿了出去。
他目光一动,见到熊倜正站在谷口不远之地,忙飞掠了过去,哪知眼前突地宛如打了个电闪,一道剑光齐眉,挑目、削鼻,分三处刺了过来,剑光之厉,剑招之快,无与伦比。
他大惊之下,及时后沉,大仰身,朝后急窜,但觉面上一凉,剑光自他头上寸许处削了过去,他惊魂初定,吓出一身冷汗。
他方才避开此招,却见一条人影又以无比的速度窜了过来,他回时沉腕,全神戒备,哪知那人影在他面前猛地停住,激得空气旋起一个气涡,那人影低喝道:“原来是你呀。”
尚未明仔细地一看,那人影竟是熊倜,此刻正静静峙立在自己面前,就像方才是在缓步中停住身形似的。
若然尚未明也有熊倜目力,他此刻必可看出熊倜脸上的惊骇。
熊倜右手拿着那柄巧中得来的“剑”,左手一把拉着尚未明的手腕,低声说道:“这谷中好像不大对。”
尚未明忙问:“怎么?”。
熊倜道:“方才我慌忙中窜进这山谷……”
尚未明截住了他的话,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谷口的石碑?”
熊倜诧道:“谷口还有个石碑?”
尚未明道:“快朝来路退。”
拖着熊倜,猛一长身,熊倜也觉事情有异,不及多问,身形宛如两只连袂飞起的燕子,掠至夹缝的出口。
就在这霎眼之间,谷口突然多了一人,冷冷一笑。
熊倜拉着尚未明猛地顿住身形。
那人又冷冷道:“两个娃娃跑到我这甜甜谷来,还想出去吗?”
熊倜将手中的剑一紧,剑式斜挑,寓攻于守,尚未明借着剑光一看,洞口站着的那人,行容之奇诡连画都画不出来。
熊倜自也在打量着那人,见他全身都是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头上的头发,长得吓人,拖在身上,围着身子打了几个结,身体臃肿得、像只肥猪,但身形却又灵巧得宛如飞燕。
再一看他脸上,圆饼似的脸,连鼻子都看不出来,全身上下,唯一稍具人形的,就是那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放春光。
深山幽谷,陡然见了这样似人非人的怪物,熊倜、尚未明两人也不禁魂飞魄散,往后退了一步,齐声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突然吃吃笑了起来,笑声又娇又嫩,跟他的外形,简直是两个极端,若有人一听得这笑声,一定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熊倜等两人听了这笑声,吓得脚都有点发软了。
他两人的身形不觉有些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惊骇的样子,被剑上的青绿色的光芒一照,显得甚是难看。
那人见了,眼中流露出得意神色,嘿,嘿笑道:“你们两人还是快些自裁吧。”他不但笑声娇嫩,连说话都是软软的,但是熊倜和尚未明却丝毫没有发觉他声音的好听。
尤其当他说出叫熊倜和尚未明自裁的时候。
熊倜暗忖:“这厮怎地这样奇诡,我虽然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不多,但是王智逑、吴诏云和我的恩师都曾经详细地将武林中的厉害角色告诉过我,可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个这样的人物。”
尚未明忖道:“这家伙的轻功功夫真有点玄,他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连看都没有看到。”
“这厮虽然不是鬼怪,可也差不多了,我们犯不上和他多夹缠,走为上策。”他两人心中不禁同样地有此想法,对望了一眼,脚一顿,身形猛地突高,微一转折,向后急窜。
那人却未见追赶。
熊倜和尚未明身形如飞,隐稳约约听见那柔软的声音说道:“你们到了甜甜谷里,还想逃走,简直是做梦。”
他两人头也不回,熊倜用力抓着尚未明的手腕,两条人影如电闪而去。
可是当他们身形起落了数次的时候,就不禁停了下来,这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再逃,而是他们发觉这山谷竟是一个绝地,四面都是千仞高山,抬头望去,根本连峰头在哪里都看不到。
而且这些山峰直上直落,简直连一点斜坡都没有,仔细一看,他两人更不禁叫苦。
两人沿着山脚查看了一遍,这山谷果然是个绝地,熊倜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再向那谷口闯一闯,那家伙只要是人,我就不信以我们两人的功力,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两人又来到那夹隙,但却见隙口空荡荡的,居然没有人影,那怪人已不在了。
尚未明大喜道:“快走。”
他见那夹隙,狭只两尺,两人无法并肩而出,便道:“大哥先走。”熊倜嗯了一声,便窜入隙中,他知道尚未明的谦让绝不会因自己的话而改变的,为了节省时候,就先进了去。
尚未明也不敢迟疑,刚窜入谷中,突然听见夹缝中“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脚步微一迟疑,熊倜已暴退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喝道:“快退。”又窜人谷里,尚未明知道又生出新的变化,赶紧问道:“大哥,又出了什么事?,熊倜一声不响,两眼紧紧盯着谷口,脸上竟露出恐怖的神色来。原来熊倜窜入夹缝之中,便听到风声嗖然,又是:一大片暗器飞来,他双掌护身,哪知道那些暗器并不是朝他身上打来的,却分两边向山壁飞去,熊倜微微一愕,哪知”叮叮“一片声响,那些暗器突地自壁上反声而出,熊倜大骇,猛往后退,躲过这一阵像雨一样的暗器,刚一抹汗,脚底又有风声唆然,他再往上一拔,原来那些暗器自壁上落到地下之后,又从地上反激而上,跟着向熊倜射去,竟似长着眼睛似的。两人四只眼睛,齐都瞪住夹缝,突地夹缝中缓缓地踱出一人,全身尽自,长衫飘飘,潇洒已极,哪里是前见那人的丑态。两人更是一惊,熊倜朝那人的脸上一望,见那人剑眉星目,丰神冲夷,是个极英俊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边已有了些短须,使他看起来更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只是他眉心微皱,神情显得十分忧郁。此时已近黎明,东方已露出微白,借着这些许微光,练武人的目力已不难看出对方的面目。是以尚未明能看出他的面貌,他也能看出熊倜和尚未明两人的面貌,一见之下,也不觉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便说道:“两位敢情是黑夜之中,迷失了路途吗?”语气之中并无恶意小熊倜忙说道:“正是,在下熊倜和盟弟尚未明,深山失向。误闯贵谷,还望阁下能恕在下等误人之罪。”
那人眉头皱得更紧,道:“这个……”
突地人影一恍,那诡异的丑人已站在他旁边,接口道:“不行。”
两人俊的极俊,丑的极丑,相形之下,更显得那怪人丑得骇人,熊倜只觉见了此人后,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像是要吐。
可是那英俊男子见了他,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温柔之色,低声道:“敏敏,你等一会再说好不好?”
“敏敏”气道:“我知道你又来了,你……你是不是想我的这副样子给别人看了……”口音仍然又娇又嫩,而且竟然带着些凄楚的味道,可是他的脸却仍然是平平板板,冷得入骨的样子。
那英俊男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重重,而且我看两位俱都身怀绝技,可是许多年来,只要入此谷中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两位自也不例外……”
那“敏敏”冷笑一声,抬头向那英俊男子道:“你再不动手,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英俊男子怜惜地望了他一眼,又长叹了一声,转脸向熊倜说:“两位都是少年英雄,这样死去确是可惜,我虽多年来未曾走动江湖,可是却也看得出两位必定是高人子弟,两位可曾听人说过,十年之前,有位叫做常漫天的人?”
熊倜脑海中极快地搜索着记忆,方自想起一人,尚未明已惊道:“难道阁下竟是十六岁便已接掌西南第一剑派点苍门户,江湖人称玉面神剑的常大侠吗?”他换了一口气,又说道:“常大侠九年前突然失踪,却原来是隐居至此了。”
常漫无微微点头,面上的忧郁之色更浓,道:“两位既是知道我的名字,那再好也没有,我今日权且作主,只要两位留下两样东西来,便可走出此谷……”熊倜接口道:“什么东西?”
“便是两位的眼睛和舌头。”
熊倜及尚未明都以为这玉面神剑甚为通达情理,再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愕之下不禁气往上撞,冷冷齐声道:“不然呢?”
“敏敏”冷笑道:“不然,你们就得把命留下。”
熊倜朗声答道:“我两人虽然是武林后辈,但自出世以来,可还没有见到像阁下这样的人物,来,来,我两人的眼睛和舌头部在此,阁下只管来取就是了。”他又朗声长笑,一扬剑,道:“只是光凭三两句话,却也不行呢。”
常漫天一怔道:“你要动手?”
他十六岁便名满天下,此刻虽仅卅余岁,但辈份极高,十年前江湖中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头,莫不头皮发麻。
他成名在星月双剑之后,却又在熊倜艺成之前,是以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少年,竟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听到他们居然没有被自己的名头所惧,不禁惊异,熊倜却已接口道:“正是。”
“敏敏”道:“大哥,炔动手嘛,还跟他罗唆什么。”
常漫天转脸向他说道:“你先让我一个人试试。”
“敏敏”笑道:“我知道这几年你憋得慌,手在发痒是不是?”笑得仍是那么动听。
常漫天回过头去,悄悄闭起了眼睛,似乎将“敏敏”的笑声看作世上最妙的音乐。
然后,他眼帘上仿佛挂了一颗泪珠,他伸手抹去,反腕撤出身后的长剑,青气森然,也是口利器,他朗声说道:“两位请动手吧。”
熊倜傲然一笑,也向尚未明道:“二弟,你也让我先试试,我不成你再上。”
玉面神剑常漫无当剑平胸,一弹剑身,“呛”地发出一声龙吟的声音,道:“两位还是一起上吧。这是性命相搏,可不是比武,两位也用不着客气。”语气之中,显然自负已极。
熊倜紧闭着唇,右手持剑,左手微捏剑诀,一招“金鸟初升”剑尖下垂,慢慢右手平伸,突地向上斜削,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起手之式,他这一招神定气足,意在剑先,劲式,功力,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比在临城初遇强敌天山三龙钟天仇时,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他此招看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却包含着无穷变化,玉面神剑自是识货,脱口赞道:“好剑法。”
熊倜微微一笑,剑尖带起一溜青光,直到常漫天的面门。
玉面神剑身形走,平剑横削,刹那间但见剑影漫天。尚未明一旁点头忖道:“点苍剑法,端的名不虚传。”
熊倜二次出师,满腔壮志,此时斗逢强敌,当下抖擞精神全力应付,“苍穹十三式”里加上“飘然老人”亲传的剑法,身形纵横起落,剑光如花雨缤纷,两人拆了三数十招,居然未分胜负。
常漫天暗暗心惊:“武林中怎地出了这样的好手?”
尚未明在旁边看得眉飞色舞,却又不免提心吊胆,生怕熊倜动手时间一长,便抵敌不住这个名满武林的点苍名剑手。
“敏敏”的一双眼神,也随着这两人的身形转动,但是他的脸,却仍然没有一丝表情。
当年玉面神剑接掌点苍门户时,天下武林都认为他年纪太轻,而有轻视的意思。
须知那点苍派乃五大剑派之一,好手自是极多,大家却是由这一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来任掌门,心中不服。
常漫天当时少年性傲,重邀武林各派剑手,集会点苍山,当众声言只要有人能胜得他一招,此人若是点苍门徒,他便将掌门之位相让,此人若非点苍门人,他便立刻拜此人为师,退出点苍派,由点苍门人重选掌门。
点苍门集会三天,武林中稍有名气的剑手,都不远千里来到云南,参与此盛会。
玉面神剑在这三天里,连败十一个名家剑手,武林中这才大为震惊,玉面神剑之名,遂也传遍了武林。
他此刻和熊倜动手数十招,却并未分胜负,暗付道:“这少年剑法怪异,竟似不在当年我闯荡江湖时之下。”
他激起好胜之心,身法突地一变,但见人影闪动,剑光或左或右,四面八方地掠了过来。
两人转瞬斗了数十招,熊倜丝毫没有败象。
“敏敏”忽然轻轻一笑,慢慢说道:“大哥,你刚刚说这不是比武,所以用不着客气是不是?”
“敏敏”缓缓又说:“那么,我就出手了。”
话声才落,突探手入囊,抓着一把精光耀目的极小的弹丸,双手一挥,那些弹丸便倏地飞出,穿人看似点水难入的剑影中,专向熊倜身上招呼,有的打在地上的,突地跳了起来,袭向熊倜。尚未明大惊之下,不假思索,也撤剑进身,身随剑起。
刚刚一剑刺向常漫天,突地风声唆然,已有三五粒丸上下左右向自己袭来,他不得不撤剑自保,但这时常漫天已一剑刺来。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手忙脚乱,这种暗器和剑式互相配合的打法,他俩人连听都没有听过,何况是亲自对敌,只有将剑先在自己身前排起一片剑影,暂求自保。“常漫天“刷,刷”两剑,上挑眉心,中刺玄关。
熊倜一剑斜削,从他剑光的空隙中穿了过去,身形左侧,避过来招,本来连削带打的妙着,哪知突的几粒弹丸,袭在自己和常漫天的剑上,嗖地,又反激而出,分袭熊倜右腮、咽喉、前胸、肋下、下阴等六处要害,风声唆然,显见得劲力惊人。
常漫天也乘势两剑,刺向熊倜臂弯的“曲池”,太阳穴上的“神封”两处大穴。熊倜但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对方的攻击之中,竞似有八个武林好手,同时持刃向自己袭来,尚未明眼角微动,也自发觉,但此刻满天弹雨,他自己保全尚不暇
,也无法出手援救。
多年来武功的锻炼,多少次动手的经验以及他本身那一份过人的聪颖,都告诉熊倜他无论左避,右闪,抑或是上拔,都无法躲开这八处攻击,除了……“除了下
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他决定了应该做的方法。
他身形急剧地下倒,手中的剑,乘势上挑,格住了常漫天来的一剑,削开了袭向额角,右腮的两粒弹丸。其余的四粒弹丸,以及常漫天后发的一剑,都在他身形倒下的那一刻打空,然而却已都快触着熊倜的衣服了,着他稍为踌躇或身形稍慢,
都绝不可能避开这八处的攻击。
他暴喝一声,左手扬起一股劲凤,向常漫天劈去,右时以及脚跟,猛一点地,向后急窜。然后,他左臂向右一划,身形翻转,倏地变了个方向,向上窜了丈许,腿肘微一曲伸,又一转拆,剑光前引,正是”苍穹十三式“里的第五式的“落地流星”,带起一缕锐风,直取站在旁边的丑人“敏敏”。
“苍穹十三式”的绝妙招式,再加上“潜形遁影”的无上轻功,就在瞬息间,他变幻两个方向,全力一击,剑尾的寸许寒芒,在微弱的晨曦里,仿佛是一道电间
,前后十二年的苦练,已使熊倜成了空前肋剑手,超过了数十年来许多在武林中享有盛誉的人物。从山谷的平隙里射出的一道旭日的金光,照着熊倜的剑光一闪,“
敏敏”的跟光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也作了个重大的决定,望着剑光的来势,非但不避,反有迎上去的意思。
熊倜”嗖“地一剑,已刺中“敏敏”的肩下与前胸之间,却“卜”一声,发出一种极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绝不是当一柄利剑,被持在一个内家高手里,而刺
中人的声音。而这时候熊倜的感觉,也是奇异的。
那就好像他所刺中的一种极厚的,而毫无知觉的东西,他本能地手上猛注真力。
但是手上的剑,却只在”敏敏“身上缓缓地划下寸许。他大骇之下,猛地拔出长剑,远远落在地上,瞠目看着这怪异的”敏敏“,只见他面上仍是毫无表情,身上的创口,也绝无一丝血水渗出,只有一对大眼睛,仍在一闪一问地望着熊倜。
玉面神剑也不理尚未明,掠了过来,看着”敏敏“的伤口,满面喜色的说道:“刺进去了?”
“刺进去了。”这一无表情的“敏敏”,声音也满含喜悦。
熊倜及尚未明,看着这一对怪人的奇怪表情也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玉面神剑却走到熊倜面前,深深一揖,道:“这位兄弟可是姓熊?”
熊倜怔然道:“不敢,小弟正是熊倜。”
玉面神剑敞声大笑,仿佛心情甚是开朗面上的积郁也一扫而空,道:“好,好,不知兄台可否移玉寒舍一坐,小弟有些须事,还要请兄台指教。”
熊倜道:“兄台宠召,敢不从命。”
玉面神剑常漫天又连声大笑,欢然道:“兄台的确是一个豪迈英雄,那么就请兄台到寒舍一叙吧。”
熊倜微一点头。
常漫天与“敏敏”已连袂掠起,熊倜也随即展动身形,走到尚未明身前时,微微一顿,低声说道:“我们也去看个究竟。”
此谷内方圆不过数亩,一眼望去,尽收眼下,熊倜暗忖道:“这两个怪异角色,不知住在哪里?”
他这念头方即奋起,四人身形便已到了峰脚。
玉面神剑回头微笑道:“到了。”
熊倜及尚未明见前面只是寸草不生的危岩削壁,哪有半间房间,方自一怔,常漫天却已伸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左右推动了两下,那块岩石竟然带起一大片山石,缓缓向后溜去。
“敏敏”钻了进去,玉面神剑常漫天伸手肃客,熊倜及尚未明微一迟疑,也大步踏入洞里。
山洞里突然火光一闪,火光后有一张非常英俊的面孔正带着微笑在看着他们。
常漫天已点了火折子,在前面领路。
渐渐,那火折子的火焰像是突然小了,常漫天笑了笑,噗地一口将火折子吹灭,哪知道火折子吹灭后,洞里的光线反更明亮,亮得竟像是在白天,尚未明大奇,熊倜也回过头来望,原来洞里的山壁上,嵌着一颗一颗滚圆的珍珠。
玉面神剑道:“这里便是寒舍了。”说着话,手又在山壁上推了两推。
熊倜及尚未明不禁都直着眼看着,忽地眼前照来一道猛烈的光线,一道强光斜斜照在地上。
走出山壁,是个极大的洞穴,四壁挂满了各种珍宝,几乎将山壁铺满,看不到一片灰色的石头,珍宝上发出的光芒,照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常漫无笑道:“两位稍候,我去去就来。”他满脸喜色,似乎有什么非常令他高兴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接着,他走到一个用龙眼般大的珍珠织成的帘幕前,走了进去,将满怀错愕、惊异的熊倜及尚未明留在这山洞里。
这山穴非但四壁满挂珍宝,连桌几都像是玉石所制,散乱地放在地上,最怪的是在这山峰里,竟似有空气在流通着。
再一望顶上,也满挂着珍宝等物,有一处挂的是一片火红色的玛瑙,似乎在微微动着,原来那里有一一道很深的裂隙,空气便由此入。
尚未明走到一个角落里,看了许久,忽然叫道:“大哥,来看。”熊倜走了过去,只看那边壁上并排挂着十余柄剑,长短不一,剑鞘的式样和质地,也各有不同。
尚未明抽出一柄来看,“呛”然一声龙吟,居然也是口玉剑。他方自把玩,常漫天也走了出来,朗声笑道:“看过熊兄的‘倚天剑’,这些剑简直都像废铁了。”
常漫天又笑道:“我知道两位此刻必定疑团甚多,小弟但望两位忘却方才的事,两位有所不知,小弟实有难言的苦衷。”
说到此处,他脸上又沉露出先前那种忧郁的神色,但瞬即回复,道:“只是现在好了,只要两位举手之劳,小弟多年来的痛苦,不难迎刃而解,小弟只希望两位念在同是武林一脉,能仗义相助。”
常漫天又道:“两位可曾听说过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个极厉害的人物,连当年霸绝江湖的天阴教主苍虚上人夫妇,武林中侠义道的领袖铁剑先生展翼,对此人都让了三分,只因他不但武功高强,劲功暗器更是妙绝人衰。”他微一停顿,更加强了些语气,道:“尤其厉害的是他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随时可以改换自己的容貌,甚至连身材都能改变。”
熊倜蓦地接口道:“阁下所说之人,是否就是青年号称万相真人的田苍?”
常漫天道:“正是万相真人田苍。方才两位见到的那位,便是万相真人唯一的爱女,散花仙子田敏敏,也是小弟妻子,小弟多年足迹未现江湖,也是为了她。”
接着,常漫天说出一宗很惊人的怪事来。
原来玉面神剑虽然凭着自身的剑术,镇住了天下武林的异言,也镇住了本派中人的不满,然而点苍里有不少比他长了一辈的剑客,对他仍是屡有闲言,说他无论威望和武功,都不足以敞这武林五大宗派之一的掌门,这些闲言,自然有不少会流入他的耳中。
这样过了几年,闲言仍是不歇,他素性淡泊,年纪又长了几岁,渐渐觉得江湖上的争名好胜,极为无聊,考虑了许久,索性将派中的事,都交给他平日相处甚好的一位师叔来掌管,自已却孤身一剑,飘游四海,寄情于山水之中。
他本无目的四处行走,无巧不巧,也让他闯入这大洪山星的幽谷来。
在谷口,他就发觉那块“入谷者杀”的石碑,他自负武功,非但不惧,反而想一探这谷中的秘密。
原来这“甜甜谷”本是数百年前的一个盗窟藏宝之地,内中珍宝堆积无数,不知怎地,百十年来大约那些盗党相继物化,却被“万相真人”发觉了这个所在,他见这些财物,也不自觉目眩神驰,竟然带了自己的女儿田敏敏,住在这绝谷里了。
万相真人脾性极孤僻,爱妻死后,出家做了道士,但是“贪、嗔”之念,仍极浓厚,得了这些财宝后,变得更是古怪,见了任何人都以为是要来抢他的财物的。
玉面神剑不知究竟,闯入谷去,遇到了万相真人,三言两语之下,便动起手来,他武功虽高,却远远不是万相真人的对手,被万相真人点住穴道,关在山谷里想活生饿死他。
散花仙子田敏敏,此时亦有十九岁了,出落得艳丽非凡,但却被父亲关在这幽谷里。
她情窦初开,平日本就常常感怀,见了英俊潇洒的常漫天,一颗炽热的心,竟无法抑制,居然瞒了父亲,将常漫天偷偷放走。
不但如此,她自己也跟着常漫天逃出山谷了。
正是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人一见倾心,一路上情不自禁,在一个月明之夜,情感奔发便成了好事。良夜沉沉,长空如洗,月色满窗,虫声刮耳,常漫天一觉醒来,发觉怀中的不再是千娇百媚的心上人,而是个丑怪绝伦的怪物。
他大惊之下,一跃而起,眼前光华灿烂,自己却又回到“甜甜谷”的幽穴了。
那丑怪的怪物想也是醒了,望着常漫天低语道:“常哥哥,你起来啦!”常漫天一听这声音,全身立刻冰冷。
他惶急叫道:“敏妹,你怎么……”
此刻珠帘后缓缓走出上人,阴笑道:“我素性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在一起,可是也别想走出这‘甜甜谷’一步。”
那丑人大喜跃起,叫道:“爹爹,你真好……”
话尚未完,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上,却已完全变了个样子。
原来万相真人发觉自己的女儿背叛了自己,忿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性,使不顾一切地追迹出山,在一个极小的村落里,发现了常漫天和田敏敏的踪迹,于是当晚,他便下了毒手。
他生性奇僻,盛怒之下,做事更不择手段,对自己的女儿,竟用了一种极厉害的迷药,把她和常漫天带回谷去。
然后他不惜将费了多年心血得来的千年犀角,再浴以钻粉、珍未,以及一些他的奇方秘药,渗合成一种奇怪的溶剂。
就用这溶剂,他使自己美丽的女儿变成了极丑的怪物。
玉面神剑见了这情形,心下便也恍然,他又急,又怒,掠了过去又要和万相真人拼命。
万相真人却冷笑道:“天下之大,哪有女婿要找岳父拼命的。”
又道:“何况我老人家已允诺了你们的婚事,难道你爱的只是我女儿的面貌,如今见她丑了,便做出这等张致来。”
须知田苍自幼混迹绿林,说出话来,也完全是强盗口气,但却又言词锋利,玉面神剑竟怔住了。
田敏敏呜咽道:“爹爹,女儿从此一定听你老人家的话,爹爹你……”
万相真人冷凄凄一笑:“我知道你是嫌你的样子不好看,但天下之大,能使你恢复本色的人,再也没有了,便是我老人家自己,哈,也办不到,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田敏敏一向自负容貌,一个美貌的少女,突然变成个其丑无比的怪物,心里的难受,不难想见。
何况她看到心上人望自己的那副样子,心知就是以后勉强生活下去,也是徒然增加彼此的痛苦,她柔肠百转,心一横,决定以死殉之,让爹爹见到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
“那么,他也总该落几滴眼泪吧。”她凄然一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掠到角落里,极快地从万相真人多年搜集的宝剑和这盗窟里原有的名剑里,抽了一柄,横刀向颈上抹去。
玉面神剑大惊失色,但阻截已是不及。
万相真人却漠不关心地望着,像是根本无动于衷。
田敏敏引颈自决,哪知那柄裂石断铁的利刃,削到自己颈子上,就像一柄钝刀,在削一块极紧硬的牛皮,丝毫没有反应。
万相真人冷笑道:“若是有能削得过我这本事的剑,那你也不必自杀啦,我看你还是听爹爹的话,老老实实地陪着小丈夫过日子吧。”他生性奇僻,简直将父女之间的天性全磨灭。
自此常漫天在甜甜谷一耽八年。
这八年来,世事的变化真大,他们这小小的甜甜谷里也是历经变迁。
身具上乘内功的万相真人,因为心性太僻,练功时走火入魔,竟丧了性命,如此一个奇人,就这样无声无嗅地死了。
田敏敏这八年来,性情亦是大变,在她心底深处,有一种浓厚的自卑感,使得她不时地想要折磨常漫天。
常漫天引咎自责,认为都是自己才使这个美貌的少女变成今日这种地步,是以处处容忍,决定终身厮守着她,有时他了山去买些粮食用具,也是马上就回来,不敢在山外停留一刻。
八年来有误人甜甜谷的人,无论是谁,没有一个能逃出性命的,有时常漫天见着不忍,田敏敏却气道:“我知道你好看,喜欢人家看你,但是我丑,看过我的人,我都要杀死他。”
常漫天为情所累,终日郁郁,只有在听着她的声音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丝安慰,但有时田敏敏却终日一言不发。
两人山居八载,天聊中,却练成一种任何人都没有这份心思练成的暗器与剑式配合的阵法。
这种阵法,天下除他两人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田敏敏平日无所事事,就昔练武功自遣,练功、暗器,早已炉火纯青,不在其父万相真人之下,若她能出江湖,怕不多久就能大大扬名。
熊倜及尚未明听他娓娓道来,不禁感叹着万相真人的冷酷,田敏敏的可怜,对这位玉面神剑的情深一住,更是称贺不已。
常漫天触动往事,又不禁黯然神伤。
良久,他方说道:“刚刚熊兄那一剑,却能将拙荆的皮肤划开一道口子,是以小弟猜想,以熊兄这柄剑的形状看来,莫不是江湖传说的‘倚天剑’吗?如今苍天相佑,有了这剑,拙荆的多年苦痛,也许能够从此解脱也未可知,所以小弟这才不嫌冒昧,但望熊兄能将此剑借与小弟一用。”
熊倜倜慨然答应了,反手将剑鞘也解了下来,-并交给了常漫天,道:“阁下只管拿去用便是。”、常漫天大喜之下,接过了剑,手却像因过度的兴奋,而有些微微颤抖了。
熊倜及尚未明也不禁相对啼嘘,他们本是多情之人,熊倜听了这一对久经患难,受尽折磨的儿女英雄事迹,不禁想起夏芸来,长长叹口气,忖道:“我这真是欲速,反而不达了。”
尚未明也知道他的心境,遂道:“大哥不要着急,我想夏姑娘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
熊倜点头道:“但愿如此。”
过了一会,里面仿佛有女子呻吟之声。
又听到常漫天像是在低声安慰着,接着,常漫天飞步而出,喜色满面,道:“好了好了,真是苍天有眼。”
熊倜、尚未明一起站了起来,道:“恭喜常兄。”
常漫天又匆匆跑了进去,他欢喜过度,竟失了常态:似乎回到幼童时,得到了糖果时的那一份欢喜。
片刻,常漫天又跑了出来:“拙荆定要面谢各位,她这就出来了。”
话未说完,珠帘一掀,熊倜及尚未明眼前俱部一亮,一个绝代佳人,映得满室珠光,俏生生地走了出来,美艳不可方物。
常漫天得意地笑着,此刻,他为他的妻子深深地骄傲着,眼睛也亮了。
田敏敏朝熊倜尚未明深深一福,脸居然红了,说不出话来。
他们见她的娇羞之态,想起方才那臃肿丑陋、凶恶的怪物,心中暗暗好笑,对万相真人奇妙的易形之术,又不免惊异。
玉面神剑捧着那柄他以为是的“倚天剑”,交还熊倜,笑道:“英雄宝剑,相得益彰,两位俱是少年英侠,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他朗声一笑,道:“日后两位若有用得着我夫妇处,只管吩咐便是。”
熊倜及尚未明忙不迭地称谢着。
熊倜暗忖:“这虽然因此耽误了些时候,又险些送命,但能交着这等人物,也算不虚此行了。”
常漫天和田敏敏四目相对,往事如烟,恶梦已逝,两人欢喜得睫毛上都挂着泪珠,像是有着万千心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尚未明不禁感叹:“情之一字,颠倒众生,真不可思议,任你是再大的英雄好汉,也难逃此关。”望了熊倜一眼,见他正在怔怔地想着心思,暗笑道:“看来大哥也想着夏姑娘呢。”
于是他笑道:“大哥,我们该走了吧。”
常漫天慌道:“两位千万要在此盘桓些时日,怎地现在就要走呢?”
于是尚未明才将夏芸被掳,熊倜焦急,现在此间事了,一定要连夜赶去,这些话说了出来。
常漫天一听,说道:“既有这等事,小弟也不敢再多留两位。”
他微一皱眉,又道:“那武当四子,与小弟也有数面之缘,却想不到他们是这样不通情理的老道,两位此去武当山,却千万小心了,别人尤在其次,武当的掌门大侠妙一真人,端的非同小可,不但剑术通玄,内功也已到了飞花伤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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